江如溯

小号 不定时发点什么

【林穗】柳拂晚风

“然而他不敢认定,也来不及确信。”


《烟火》同人作,林理洵x陈青穗

人物属于月光蟑螂,ooc属于我。


1

那天他拽住从井口垂落的绳子向上攀爬。

浩渺的星河从井端的一隅拓展开来,如同挣脱了束缚一般无边际地奔涌着。

他知道她同他一起正在注视这一切,但他却不知道,在握住绳子的这一刻,究竟是自己在向上攀爬,还是她在向深水坠落。

井壁上生了湿滑的青苔,他尽全力攀住边沿的青石,挣扎着将身体脱出井口。

秋天的风从四面八方涌来,他抬起头,眼中的银河从无穷远延绵至无穷远。

银河本来就存在于斯,她也是这浩瀚存在中的一部分。


2

陈青穗的葬礼来的人不多。

林理洵没有跟他们一起去灵堂,仿佛那具空荡的棺木会把他也一同锁了进去。河边的柳树落着几片叶子,他站在树下的小片黄昏里,听着山峰那边的烟火腾空又破碎,弄不清楚她究竟是和他相隔一夜还是往后余生。

他猜想她教过的孩子们正唱着《送别》,伴着他们记忆里潺潺如流水的钢琴声,如同她眼睛里盈着笑意向他解释的那样。

而晚风并未在歌声里停息,柳树的枝条倒影仍旧在水面上跃动,山外有山,叠嶂重重。哀而不伤的旋律在群山间碰撞回荡,也许终于会找到她在的那条远行路。

他的手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衣袋里的照片。


他每次在现实中回忆起灵魂的世界,一切看到的似乎都是褪了色的黑白默片。破碎的事物折射出荒唐又暗淡的阳光,每一步都陷在死者不甘的怨愤里,每一句话都染上冤案和血痂的回声。

而在他回忆中色彩鲜明的,除了父亲染血的绿色警服,就是关于她的零碎的事情。

淡红色的雨伞与发圈,头上与井中的璀璨星河,那张似有若无的粉色照片——其实并没有她说的那样差,他想。那些颜色似乎第一次点燃了什么,一种早就在他心里的情感,然而他不敢认定,也来不及确信。

有很多次他几乎要确认她是游魂,又怀着一丝侥幸说服自己,她是如他一样存在着的。


他们躲在狭小的衣柜里,柜外蹒跚的脚步渐渐远去,在错综复杂的慌张里他终于得以稳下心神,随即为过近的亲密的距离而心跳不已。他不敢看她,却惴惴琢磨那个余光里的她——同样是紧缩在一角,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叹息,头轻轻倚在沾满灰尘的旧壁上,面容隐在他目光落不到的黑暗中。

唯独她耳畔有一抹红,像她放在田家那柄沾了雨水的红伞。

那几分钟似乎长成了一生,然而也只不过来得及让他嗅到她身上的青草气味,来自山里却不独属于山里的气味。

而他是否感受到她的体温,哪怕一丝一毫——来印证他用于说服自己的猜想?

他没有注意到,或许注意到却忘记了。

出去时他站在外面,伸出一只手让她借力,她交过来的手指尖冰冷,也许是因为不安。她没有像之前一样看向他的眼睛,只是微微说,谢谢。


那么片刻他产生了想要拥抱她的感觉,然而他不敢认定,也来不及确信。


3

她说让他先上去时,他也的确是期待过。

那是怎样的期待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,好像孩子把手伸进糖果罐子里,明明知道它是空的,却仍希望从里面摸出来些什么。

那张照片随水飘来,而她乘着流水远去。


照片从机器里掉出来时他们俩都吃了一惊。林理洵拿着粉红色主题的相片不知所措,陈青穗凑过来看了看又抱怨拍得奇怪,一把从他手里抽走。她鼓着嘴翻过来又翻过去,随手掖在衣袋里,好了——你也不许看!他叹气,哎呀。

叹什么气,快找找线索吧小同志,她说,竭力隐藏起自己的一点点笑意。他赶紧转过身,影楼里光线昏暗,从某块玻璃的倒影里,他看见她自衣袋里取出那张照片,眼睛里漫起模糊的笑意,很快又收起,仿佛怕他注意到似的。

他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击打了一下,忽然柔软得似乎没有跳动的力气。

这一次的相遇还未结束,他却已经盼望着再相逢。


他没想到泡烂的信封里会有那张照片。那一刻他以为自己转过身就能看到她微笑着的眼睛。但是他只是用衣襟缓缓地擦去照片上沾的水渍,像擦去时空错位的泪痕。幻境里的一瞬间被她带出幻境,在他的时间里变成永恒的现实。

而他所想要的并不仅仅是一张纸片的现实。

他几乎是虔诚地轻吻照片的一角,像轻吻落日余晖下的水面和晚风。


林理洵一步一步沿来时的路走出这个村子时,能清楚地听到滩上的萋萋芳草在自己心里沙沙生长的声音,曾被父亲的死那猝然的火焰剿灭的荒地,在她的故事里被填补成新的他自己。但他仍然觉得有什么缺失了,尽管所缺失的东西他只短暂地拥有过片刻——他的梦境随烟火轻盈地升腾起,又不由自主地落向地面。

她的眼睛,她的生平,她的情感和温度,在他心里抽象出一个婉转的黄昏,他只想知道,她曾经怎样想过。

她并非如他一样活过,但是否如他一样想过?


4

陈青穗感觉自己在下落。

头顶漫漫星空化成骤雨倾泻,身旁的一切扭曲破碎如炸裂的烟火。

她甚至来不及和他好好道别。

在失去意识前,她把手伸进衣袋,摸到那张坚硬的纸片和信封,紧紧攥住。


她感到冷。但不是井水深入骨髓的寒冷,而是秋夜的冷而明亮的风。

她的天地似乎倒转了,她不是在向井底坠落,而是向星河上升。无数的星辰在她头上呼啸而过,她明白自己也将如此坍缩,坍缩,然而发光,发热,最后变成浩瀚星海中的一颗,沉寂在夜空中,冷,而明亮。烟火的迷离的火药香味让她感受不到痛苦,她向地面伸出手,几只白鸟翩翩而来,依偎在她身旁。

这时她看见了他。

他手中握着出井的绳子,他向她伸出了手。

他是在拉她上来吗,或者拉她回到地面?

她一瞬间又有些犹豫了,她想喊他的名字,然而无从作声。


她耳畔响起自己在琴键上敲出的《送别》曲调。

但不是折柳送晚风,而是晚风有自己奔赴的方向。

他们只是很短暂的相遇了一刹。


然而晚风却不愿离开。


5

林理洵看着最后一盏河灯飘远,耳畔烟火的余韵在风里渐渐消失。黄昏来了,并且之后还会再来。他望着湖水,他曾不止一次望着湖水、镜子,一切能找出她影像的东西,期望能再有一次相遇。

可是人生难得是欢聚,唯有别离多。

他不愿去看她的墓碑。虽然他见过了太多奇特的故事,仍然愿意相信最平淡的那个结局:她走了,逃脱那些人的报复,拿着船票登上与他相异的旅途,奔向无忌惮的好梦,成为另一片大山的春风化雨。

他蹲在水边,最后一次取出那张照片,如果她在水中,它也许会使她安慰,如果她不在水中,这条河终究会带着它,到一切有她的地方。

他把照片贴近水面,忽然愣住了。

倒映在水中的除了他的影子,还有另一个影子,发圈的温柔颜色,让他的眼中也泛起微微一抹淡红。他的手停住了,他甚至不敢回头。

他想,如果是梦也好,哪怕……


6

“怎么了,小同志?”


7

他们拥抱正如晚风与杨柳相拂。

最后的烟火升腾而起,照亮逐渐变暗的夜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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